close

一件事情的觸發是可以讓人想起許多往事的,我的媽媽,這幾天來到台北找阿姨舅舅,昨天中午就陪著她跟兩位阿姨一起吃午餐,喝下午茶聊天。在大阿姨家的空氣真的很奇怪,或許是自己坐的位置氣流很異常,當下頭覺得昏昏欲睡,面對她們,我的話變得特別地少,幾乎不主動提出話題,回答的時候也是簡單幾句。尤其是阿姨跟媽媽關心到「我的女友」時,我甚至有點缺氧想要窒息當場昏去,呵!我還沒跟老媽說自己已經跟她分手快半年了,這怎麼說出口呀。現在的我可以狠心地對待任何人,看他們如何在困境中找尋出口,甚至自己也不害怕遭遇困難,但只有一個人是我想保護的,就是我的媽媽。

她是一個非常單純的婦人,平常如果跟人家在一起時,話最少的就是她(她在關心我、嘮叨我的時候,話最多,呵),雖然所有強悍的美德都在她身上看不到,但是她的優點就是溫純。平常掛著大眼鏡的她,沒什麼嗜好,就只是待在家裡看電視,不然就是到田裡工作。說到這裡,有些事情就會自然浮現。我遇見媽媽第一次昏倒的時候,是爸爸要出殯的那天。那個喪禮若照現在的禮數與時程看來,真的是花費很少。當然不能跟馬英九先生比啦!他是有特別規劃過的。但是當時候碰到那樣的情況,所有的決定幾乎都由我取決,因為當時候媽媽幾乎無法面對這一切。每一次的決斷都是很倉促,譬如說要火葬、要何時出殯、要買怎樣的棺木...這些都是以我一個人的意見為準。雖然我請的是一個禮拜的喪假,但是這個喪禮大概只花五天的時間左右完成。

然而最讓我難熬的不是那場喪禮,而是之後母親的心靈復健,這件事情我一點辦法也沒有。當時候我還是部隊裡的一個小兵;二弟是職業軍人,雖然偶而可以外宿,但卻不是每天;老么那就更不用說啦,當時候他在秘魯哭的想回家奔喪,也是我把他擋住,要他在那裡好好過日子,他當時候一定比我們更難受,因為當時候坐上飛機離開台灣,竟也沒料想到是父親的最後一面。所以那時候總有幾天是媽媽一個人在家的,從治喪開始她就開著燈睡覺,一直到結束時還是沒變。每次能夠放假在家陪她時,心中總有不捨。寡母的孤寂就像那盞燈一樣,昏黃地在沈寂的夜裡奮力地放亮,越是黑夜,越是空寂。

由於家裡是務農的,一些農事本身就無法避免,當時候剛退伍就幫忙分擔一些,這勇敢的媽媽,以前被父親疼愛,以致於許多事情都由他自己處理,老媽只需要在家煮飯、洗衣、燒菜、記帳還有不太管我們地帶小孩。我也不曉得她什麼時候學會那些農事,只覺得一個人要堅強起來似乎是一夜之間就可以的,她真的讓我大開了眼界。不過倒是有個很特別的事,在昨天跟阿姨們聊天的時候想起來,那就是夜裡到田裡灌溉。這鄉間的灌溉是取自一條大圳,但是需要的農夫是很多個,我家的田地又是位處離河圳最遠處,每次白天去開閘、擋水、引灌時,常常又會被其他人從中截去,經過好幾次後,媽媽決定像爸爸以前一樣晚上來引灌。

老爸是厲害的赤腳大仙,出門幾乎不用穿鞋,他穿的是天然的皮鞋。他的能力總是超越我的想像。拿夜間引灌這件事情來說,如果有月光的晚上,他可是能夠不帶手電筒,獨自一個人循著河道,一段一段地改引水流,晚上一個人走著幾公里的田地,還會經過墓地還有幽暗的樹林。這件事情當然是老媽做不來的,後來第一次我跟媽媽兩人一起去執行,那天的感覺至今還有印象,媽媽帶著手電筒,然後我倆就沿著河道,遇到有叉開的分流就阻斷回正軌,讓河水往我家田地方向前進。晚上的感覺真的很不一樣,加上許多農者都會飼養狗,所以常常會聽到不同聲音的狗叫,有討厭的、有好笑的、也有淒厲的。以後幾次,我膽子也大了,所以會跟媽媽說,由我自己去就夠。很特別的是,雖然穿越漆黑樹林或者經過墓地,有種被以前印象所制約的感覺產生,但其實沒那麼可怕。有時候月亮大了點,還會慢慢走,享受月影浮動的美景。


退伍後找工作時的感受真的很難跟外人道,有許多因素讓我每天都在掙扎著,媽媽也曾經問過我,難道南部找不到工作嗎?一個是男兒志在四方;一個是媽媽孤身家鄉。每次的面試應徵都不是充滿愉悅的心情前往,有時候甚至是幫忙農事工作到一半,要跟媽媽「請假」離開。走的路上也不斷地在反省,會唸自己怎麼如此不孝順。沒有幫爸爸好好照顧媽媽,卻一心一意要飛出去,找尋那個遙不可及的天空。


最後,我還是走了。這個反骨子還是走了。雖然最後還有二弟終於退伍,在家裡附近工作;而么弟後來也回台灣唸書,但是出走的我背著一個長子所天賦的重擔,來到大城市台北,偶而想起家中的母親,還是不免會自責一下。假如重新讓我選一次,答案應該還是一樣。這就是人生,這就是選擇。


昨天還第一次知道,原來外公以前是開漫畫店的,當時候媽媽跟阿姨是最別人家眼中羨慕的小孩,可以隨心所欲地看著漫畫,伸手又有茶點餅乾,好不開心愜意呀!這幼時的景象,反差到現在有點老態的她們,以及老媽現在在家中所操勞的一切,讓自己想到就有種奇異的感受。幾次都有想過,媽媽不是脆弱的,假使跟她說已經跟那個每次回家都會吻她臉頰的女孩,已經跟我分手,那也只是這許多挫折當中之一,沒什麼大不了,她總會好起來的。可是這次,我不再那麼勇敢了。能瞞多久?我也不知道。每次回家她總要問我,那女孩過得怎樣?我有沒有去找她?有沒有善待人家?

我的媽呀!您的難題還真不少。您沒看到我的笑容有點僵硬嗎?哈!好啦!等我找到的時候,再給您一個驚喜。希望您不要太早揭穿我善意的謊言。我還是不敢當面對您說,但我愛您。
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defort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